刘洲伟
对于北大未名湖畔那条水泥路而言,邓振强的黑色奔驰显得很“霸道”——它几乎塞满了整个路面。邓振强左避右让,居然在几分钟之内驶出校门,他松了一口气,说:“我很少在校园里开车,人们以那种目光看你。我很怕。”
三年前,在从珠海到广州的公路上,记者搭的也是这辆黑色的奔驰。邓振强在他喜爱的张明敏的歌声中,突然猛拍了一下方向盘:“奔驰我就有两部,要这么多钱干什么?!”他的痛苦持续了两秒钟之后,又开始抱怨当地政府对他的企业不够重视……
邓振强的企业叫“松本电工”。在一篇名为《电工大王》的文章里,记者记录了邓振强“拍方向盘”的这个细节,并认为“邓似乎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珠三角的器官,生机勃勃但缺乏文明洗礼”。
邓振强似乎刻意保持低调,除非外出,他才驾车穿过校园。他穿着牛仔服,去食堂吃饭,到处听讲座……没有人会认为他像一个身家过亿的老板。实际上,即使在北大经济学院那个被称作“大款班”的200人里,邓振强的成功仍然咄咄逼人。
邓振强说:“我一口气工作了10年。现在这条船在北大靠岸,加油充电,再继续航行。”
10年前,对国家机关里生存方式感到厌倦的邓振强从广东惠州市统计局辞职。适逢澳大利亚“奇胜”电器招人,邓在30多人的应聘队伍中脱颖而出。
“我为什么能够胜出呢?因为我事先做了大量准备。当我知道这家公司在招人的时候,我就开始调查,从市场份额、产品到竞争对手……它没请我,我已经在为它工作了。它不请我又能请谁呢?”
邓振强这种“舍我其谁”的自信在“奇胜”如鱼得水,直至他做到了中国人在这家外资公司所能做到的最高位置。
碰到了天花板,邓振强思变,决定创业。1992年,邓振强到了顺德,他给公司取了一个“很日本”的名字——“松本电工”。在东洋贷充斥坊间的珠三角,这个名字实在可以瞒天过海。他说:“我就是要创造一种神秘感,因为我的对手是跨国公司。松本,听起来就能跟洋货相提并论。”邓凭此品牌“驱除鞑虏”,时至今日许多人仍认为这是日本货。
邓振强非常拼命,在广州北京路一间酒店里,他白天办公,晚上把桌子往两边一推,睡在地板上,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两年。
邓振强说:“做松本电工7年,我用爬的姿势实现了飞的速度。”
邓振强也明白自己的弱势。以前尽管上过电大,工作10年拥有丰富的专业经验,但知识结构并不完整。邓振强认为在北大可以学到更系统的理论,“下个世纪很多东西会是很规矩的,如果你不了解游戏规则,你就一定不会赢。”
邓在半年时间学完了9门课程。一些课程比如市场营销与公共关系,他感到得心应手。“两门课考试3个小时,我用了一个小时就答完了。”
在学校他最喜欢的事是听讲座,为此他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。他也热衷于参加研究生会和一个文化研究会搞的活动。
求学之余邓并没有闲着,他像猎犬一样活跃,他在寻找他需要的东西。他在北大的网站上登了一则招聘广告,为他开拓两个新品牌寻找“高素质的帮手”。由于在产权上吃了苦头,邓积极物色法律人才,同时,邓把一间法国公司亚太区总裁挖了过来做他的海外总代理,而此人以前多次找邓谈,要求兼并松本电工。
邓振强两个星期乘飞机回一趟广州,痛感交通不便,让手下把他的奔驰花了两天时间从广州开到了北京,以至于校园里流传着邓用飞机空运“大奔”的故事。
坐“大奔”是为了谈生意。现在北大有两座楼正在用邓振强的产品,而另外一条“大鱼”则是中关村。正是“近水楼台”的缘故,中关村的发展引起了邓振强的密切关注。邓准备下个月在中关村搞一个规模盛大的产品推介会。
一次,北大一个学生出了车祸,大家出来捐钱,邓所在的“大款班”捐了不少,广州一家私营餐厅的女老板一下就拿出了两万元。记者问邓捐了多少,他笑了笑,说:“这不算什么。”
邓振强私下里告诉记者,他半年的学费是1.5万元,“真的很便宜。”
7岁开始做生意,大学4年级赚到了第一个一百万,25岁成为广州一家4A广告公司的大股东。事业渐入佳境时重返课堂,成为北京大学国际MBA班的第一期学员。
拥有这个简历的人今年27岁,名叫贺铮,熟悉贺铮的人都知道他的一句话——“50岁我要成为亿万富翁。”
对于赚钱,贺铮自称有一种天生的敏感。7岁时,他在暑假里自制了一种汽水,1杯卖3分钱,共卖了1500杯。贺铮拥有了自己一生中第一笔收入,立刻享受到金钱带来的自由:他用不着去求父母,就可以买到自己喜欢的书。
大学军训结束后,江西一家林场有意收购新生们用过的那批军装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贺铮从宿舍楼管理员那里听到这个消息,他先“稳”住管理员——“你去收的话,行政处知道了,可能会罚你款,我是学生,比较方便。”贺铮同他讲好价钱,15元一套。
整个国庆节贺铮都在忙这件事,他跑遍了每一间宿舍。最后他收到了七八百套军装,平均的价格是2到3元。这样,贺铮一入学就赚到了一万多元。
这是1990年的事情。正是“教授卖茶叶蛋”成为报纸头条的时候。
1992年,厦门开始发行股票,贺铮从报纸上看到,深圳为买股票人们都挤疯了。贺铮直觉:这可能又是一次机会——“我总能在某个合适的时候切入,赚上一把。”
到大学四年级,贺铮炒股票获得的“现金储备”已超过100万元。“当时整个厦门大学都知道有一个学生炒股票赚了1万元,但很少有人知道我赚了多少。”
毕业一年后,贺铮购买了广州合众广告公司25%的股权,成了三个大股东之一。合众成长性很好,贺铮却决定重返校园,去北大读MBA。
“在公司业务上,跟合作伙伴发生争执是一件很正常的事,我有时会很强烈地坚持自己的意见。过了一段之后,回头看时竟发现,我原来坚持的东西是错的。我很担心自己作为一个决策者,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有一定的前瞻性?另外我也看到自己身上有一些致命弱点:比如我对财务根本是一窃不通,对于通过数据分析、经济模型来管理公司也是茫然,全凭一种感觉。这需要改变。”
贺铮与周围的本科生交往很少。他个性很强,更喜欢与老师们接触。北大经济研究中心的老师们都很成功,一些人拥有汽车。重要的是,他们拥有很多资源,包括政府的和国外的。贺铮还喜欢去清华,到那里四处走动,希望能够发现一个“技术天才”。
促使贺铮做出选择的另一个考虑是,他希望有一种更快的速度去积累财富。
北大的学习为贺铮提供了不同的视角。如果重返公司,贺铮不会回到老路上去做——寻找客户、创意、服务……贺铮会把原来的公司做成一个控股公司,然后用这个公司去收购兼并其他广告公司,搞成一个集团……不管是否具有可操作性,这毕竟是一种崭新的想法,值得一试。
贺铮情绪高涨。他背着一个大包,每天穿过整个中关村,从北大跑到人大对面的巷子里——他在那里租了一间办公室,几个人正在计算机上忙碌,据说是他从清华挖来的“技术天才”。今年暑假,贺铮将两个同班同学请到广州,给他的广告公司做管理咨询,付给每人5000元咨询费。
在资金上,贺铮两条腿走路,他一方面用中国传统的方式,劝说相熟的朋友投钱进来,另一方面正通过各种渠道与美国的风险资本接触。
贺铮嘴上起了一个大泡,晚上睡觉大声说梦话,常把宿舍里的同伴吵醒。他已经进入创业者的角色。
贺铮说,这个行业也许什么都缺,但就是不缺神话——50岁,也许用不了那么久。
10年前,老夏第一次去深圳。当他在一间商店看到一双鞋标价200元时,他感到吃惊,那是他见过的最贵的一双鞋。
这个故事是老夏的朋友告诉记者的,为了增加这个故事的可信度,背景被端了出来——那个时候老夏刚刚从国有单位辞职出来,对于未来没有太大把握,拔剑四顾心茫然,而且囊中羞涩。
老夏则认为那是一次必须完成的出走,至于出去之后的事情并没有想太多,所以你很难说它是一种理性选择。你别无选择。
10年之后,老夏再一次辞职,对方是美国一家挺大的公司。辞职之后,老夏驾着他那辆银色的本田思域,每天穿越整个北京去北大上课,为此他还要支付1万多美元的学费给学校。
老夏认为这个选择是理性的。
老夏相信自己的判断力。当年到深圳以后,他在日本三洋的一家工厂里找了份工,做到制造部主任的角色。1992年深圳发行股票,三洋工厂楼下正好有一个证券营业部。老夏在楼上可以看到下面排队的情形,他观察了一会儿,下班后他要一些工人帮他去买,大伙笑他太晚了,但老夏坚持肯定能买得到。
结果老夏如愿以偿。原来他在观察的时候,运用管理生产线的经验,已经用心算作出能卖出多少,还会剩下多少的大致判断。这个准确的判断使老夏收获不少。
在跳过几家公司之后,老夏进入了一家比较大的美国公司。几年之后,老夏遇到了很多职业经理人都遇过的难题,他的上升空间有限。
“虽然外贸公司口口声声要本地化,”老夏说,“但步伐却相当小。许多中国人做到中层就到顶了,很难再往上去,更难进入核心部分。这里头有一种认同上的原因。”
老夏认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,你必须找一个他们的认同点,比如去拿一个外国文凭。
北大国际MBA项目似乎可以满足学者,而且,用不着去签证,考GRL,付出的成本比较低。
——这是一个典型的职业经理人的思维方式,也是老夏重返校园读书的原因之一。
但不是唯一的原因。老夏发觉,社会发展很快,如果能够看得比较清楚,那无疑是能把握先机,但这件事越来越难。
求学所“赚”是不言而喻的。国际MBA班经常会请一些大企业总裁来演讲,他们把它叫做“总裁午餐会”。每逢那些响当当的人物来时,总会吸引许多学生来听,MBA班的教室常常挤得水泄不通。
唯一的机会成本是现在的这个职位。当老夏提出辞呈之时,公司人力资源部跟他谈,提出加薪的诱惑,但老夏要的不是小恩小惠,老夏需要的是一种突破。
老夏的设计是,在学习完毕后,再回到做熟的这个行业,但必须换一家公司,最好是原来公司的竞争对手那里。手中有筹码,相信能够获得他想要的东西,只不过换了场合而已。
读了一年书,老夏发现自己竟有些改变,他突然想到改行。过去的工作经验必须用得着,在这个前提下,投资银行、顾问公司都可以考虑。这两样东西好比塔尖,代表着市场配置资源的最高水平,但即使麦肯锡或高盛进入中国,也会吸纳本土人才,特别是进入那些老夏所熟悉的领域,就肯定需要老夏这样的人。